2009年7月29日星期三

《未央歌》(1)

他又想学校里能有范宽湖兄妹的家庭,或是有蔺燕梅那样幸福的人,究竟是少数。但是物价一天天地高,繁华的引诱一天天地具体化,发国难财的人似乎都聚到昆明来了,把古朴的昆明城弄成了个暴发户的样子,而学生中到底变节走上了宋捷军的路的仍是少数。

“到底我们还活着!”他愤愤地用拳在书桌上一击:“我们消极地成功是没有冻死,或者饿死!我们并且积极地工作,求学。这个新学校的成绩,又像纸里包着火,自然地烧出来了!”这时学校里各方面全显出不停的努力,似乎是对外界大压力的一种反抗。

同学之间的感情也受了这种新处境的影响,从前在太平日子里,每人都把私人的事用礼貌保护起来,不叫别人过问。那时节大家的生活问题似乎不怎么需要应付,问起人家的经济情形似乎是一件过份亲近的事情。在那样环境里穷学生固然只好自己蛰伏起来。稍好些的,又苦于装那装不完的腔。现在这一层幌子是不用装了。一个人有了钱,人人都晓得,一个人挨了饿,谁也不会袖手旁观。余孟勤说过:“彼此关怀那装得半饱的肚皮甚于兄弟。”金先生笑着补充他的话说:“嘘寒问暖,过于夫妻!”所以谁也不会有当真过不去的情形。

大家之间那一层碍于情面不好探问的心虑既经除去,便可以放胆地去帮助别人,或是接受别人帮忙,这改变不知道包含多少踯躅或者误会。然而新风气一造成,便被大家实行惯了。离开了学校,分别了许久也都不会改变;我仍可以给你一支洋烛去伴你写文章,你仍可以把半旧的衬衣裁下一块布来给我做袜底。我们决不会彼此看了好朋友手中有价值的工作被生活艰难劈面夺下来。

没有评论: